回來時見天色已晚，便讓宛柔在院落裏擺了晚膳。玄燏為了她專門在院樓裏添了幾顆夜明珠，桌上置了幾柄燭臺，翠玉雕的青鳥銜著火光，照亮了一桌佳肴。清無看著一桌子菜，正想著如何才能不浪費，擡頭就看見玄燏繞過影壁回來了。

“玄燏神君回來得不是時候，有個妙人剛剛走了。”火光下，小仙女面目柔和，眼中盈光閃爍。

玄燏走過去，伸手摘下來沾在她發上的花瓣，唇瓣貼了貼她的，坐下來悠悠道：“我的妙人不就坐在這？”

清無嗔他一眼不理他，自顧自去吃那蜂蜜桂花魚，魚肉滑嫩參著桂花的香甜，配上酒就更好了，於是轉頭道：“宛柔，府裏可有酒？”

“有……”宛柔話音沒落，玄燏一個眼神就讓她噤了聲，諾諾地低下頭。

清無看看她，又看看玄燏，“你去拿一壇來，我是著府上的主事，你不必理他。”

玄燏停下筷子，覷著她道：“我怎麽不知道你是我府上的主事？”

“嗯，汐若神君今日封的。我覺得不錯。”

玄燏頓了頓，道：“她今日來過了？”

“嗯，前腳走，後腳你就回來了。”清無一邊說一邊接過宛柔手裏的白地梅花酒壇，一泓清酒倒出來，梅花香氣頓時蔓延開來。“不好奇她說什麽？”

玄燏接過她手裏的酒杯，淡淡道：“不好奇。”

清無遞到嘴邊的酒杯頓了一下，拿開了，“你知道她為什麽來？”

“嗯。”

清無挑挑眉，把酒餵到嘴裏，清冽香甜，梅香充盈，於是伸手又去夠那酒壇子，玄燏手疾眼快，先下手把壇子拿到一邊，清無夠不到，氣呼呼地看著他。

“你傷還沒好。”

“她……是不是經常來看你？”清無無奈扭頭，專心致志地就著湯匙抿著蓮子銀耳羹。

原來是呷醋了，玄燏唇角扯開，低頭掩笑，對她道：“這酒的味道今日有些不一樣。”

清無拿起空杯嗅了嗅，道：“……這個酒不是這個味道麽？”

“我嘗著酸，像醋。”

清無此時才反應過來他在取笑她，握著他的手，俯下身就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口，寬闊的手背上頓時生出一圈小牙印。

一旁宛柔已經看呆了，傻了，手下也忘記布菜了，天宮上戰功無數、受人敬仰的玄燏神君，人間受萬眾愛戴的火神，被一個小仙娥咬了一口，玄燏神君他不僅沒有生氣，沒有動怒，反而勾著清無仙子的腰，就把人抱到了腿上，眼神既溫柔又寵溺！這是她們府上那個嚴肅冷淡的主子嗎！？要是心碎有聲音，今天晚上朗坤宮一定熱鬧非凡……

清無坐在他懷裏，理直氣壯的睨著他，“我就是不喜歡她！”

玄燏聽了這話先是楞了一楞，旋即綻開粲然的笑，眼裏星光熠熠，清無望著他眼中星海，忘記了生氣。她喜歡他什麽呢？她不知道，只是每次他凝神望著她，她的心裏就只有他。“為什麽笑？”

玄燏的手掌撫著她的臉頰，柔聲道：“你以前說過一樣的話。”神態、語氣一模一樣，連話裏那個“她”都是同一個人。

清無想了想，道：“她……以前就喜歡你來著？”

玄燏垂目，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。

清無洩了氣，耷拉著腦袋，玄燏低下頭去看她，只見她神態落寞，默默的不說話。於是擡起她的臉，放在嘴邊親了親，“不過是不相幹的人罷了，理她做什麽？”

“最近我總是在想當年究竟發生什麽事，讓我離開你這麽久……她至少還能見到你，我卻連你都不記得……我好嫉妒她……”

小仙女身上本來帶著清冽味道，喝了那臘梅墜雪，唇瓣上染著水光，氣息裏含著酒香，他俯身又去親她，“不記得多好，你能這樣活著，我覺得挺好。”這樣無憂無路地在他身邊，有他護著，何必去想那些傷心事。

“我只是有些擔心，我這樣什麽都不記得，究竟算不算件好事？”

“有我在，你怕什麽？”有時夜裏她安逸地睡在他懷裏，他就在想，就算她什麽都記得，他也會想辦法讓她忘了，背叛、暗算、死亡、廝殺、那些不堪的過去，記起來只會讓人傷心。

玄燏說的對，只要有他在身邊，她就會很安心，並且變得依賴他，離不開他，在他面前，她越來越像個孩子。這個，才是她最擔心的。“我們以前，也是像這樣相處嗎？”

“嗯。”玄燏點點頭，她和以前性子一模一樣，大膽聰明，從容堅定，明明是只妖，卻從來不把他這個天神放在眼裏，但是一到他懷裏，就溫柔乖巧的不得了。

“我曉得你不想讓我難過，可我也不想你一個人承受那些事……還有，瑾辰就是姝瑤對不對？”如果說這世上有什麽人恨她入骨，恨不得殺了她，應該只有姝瑤了。

玄燏看著她，無奈地嘆口氣，“我猜也是她……我們慢慢來好不好？不要去管那些事，你才回到我身邊，就又要去面對那些事情，我舍不得。”

清無不知道他們以前是不是真的像這樣相處，但是只要玄燏柔聲哄她，她就一點原則都沒有了，只能乖乖點頭順著他。

一頓晚飯吃了一個時辰，仙娥們收拾完庭院時，天已經黑透了。玄燏陪她在樹下坐了片刻，囑咐宛柔帶她去沐浴，一眾仙娥尾隨她去曦合池，用澡豆洗發，香胰凈身，之後仙娥們又伺候她穿衣，梳發，塗上面脂，就寢的一套規矩才算完畢，清無臥到床鋪上大大松了一口氣，心想如果她做這府裏的主事，一定要把這些仙娥人數裁剪裁剪，有些瑣碎的規矩一並去了，每日這麽折騰下來，今後她和人間深閨裏的柔弱小姐沒什麽兩樣。

玄燏洗了澡，換身身藏青祥雲暗紋的寢衣，走進屋內的時候，床帳上方懸了盞翠玉玄鳥明燈，茜色紗帳泛著柔光，小仙女側臥著身子，掌裏握著本書。

“這史書不過騙人的玩意，看它做什麽。”玄燏掀開紗帳，坐臥在她身旁。

清無看著他的樣子，衣衫松垮，三分慵懶，七分惑人，不禁楞了一下，“……我想看看史官怎麽寫當年的事情……許多事確實和臨臯所說相悖……對了，臨臯她……還在赤炎山麽？”她上一次和她相見還是在浮海，那時臨臯逼走了她。她知道臨臯也是為了她好，如今局面變成這樣，也不知她如何了。

“你受傷那晚她也在，不過前不久她請旨去鹿吳山了。”

“她……都知道了？”

“嗯。她說待你好些了，就來看你。”說著，拿起一旁的瓷瓶，扶著她躺好，解開那青蓮鮫紗寢衣，美景就露了出來，藕色裹胸下一節盈盈小腹，小腹往上，褻衣遮住了高聳的雪峰，一條深深美人溝引人遐想，溝壑山巒，暗影縱橫，想解開那惹人厭的綢布。

清無游神想著臨臯，沒註意到玄燏暗色的眸子，回神時，小腹上一陣溫熱，低頭一看，傷疤上抹了那潤肌臯，玄燏溫熱的掌心正附在小蜈蚣似的疤痕上，藥膏慢慢滲了進去。

“如此的話，泉音也去了鹿吳山？”

“嗯……翻過身去。”玄燏壓抑著心裏的惡魔，聲音低沈，攝人心魄，清無自然聽話的側過身子。

鮫紗全部退了下來，她側著身子，纖腰翹臀，肌膚如雪，背上一條深深的溝壑蜿蜒迤邐而下，尾巴藏到了衣擺裏沒了蹤影。玄燏指尖蘸了晶瑩的藥膏，克制粗重的呼吸，去撫摩她不盈一握的腰。溫熱的手指蹭過來，一寸一寸滑向下，清無只覺一絲酥麻從尾椎直奔腦後，手下緊緊攥住衾褥。

“玄燏……你……快一點……”清無咬著下唇，他這麽塗藥的手法太折磨人了。

她嬌糯的聲音說著這樣的話，玄燏眼神又暗了暗。小仙女平日清冷寡淡的，實則身上特別敏感，他稍微一碰，就軟得不行。如此甚好，他特別滿意。想著，嘴角抿著笑意，把那鮫紗放在了一旁。

“好了。”

清無沈了沈起，待面色稍緩，才轉過身來，“我的衣服呢？”四周除了那床綢緞衾被，再沒別的東西了。

玄燏似乎沒聽到她的話，轉身把藥瓶放在一旁，拉著她躺下，把人抱進懷裏。

“你把衣服藏哪了？”清無仰頭嗔著他不露聲色的臉。

“你不是穿著衣服？”說著，瞄著她的圍胸，藕色綢緞上繡了兩朵白蓮，襯得她更嬌嫩惹人憐。

清無無奈，握著拳砸了一下他的胸膛，硬邦邦的，他根本沒感覺。“以前我怎麽沒發現你這麽沒正經？”

“嗯，發現了也晚了。”玄燏倒是巴不得她惱，她生氣的時候，雙頰浮著紅雲，鳳眼閃著盈光，不知比往日生動多少倍。

清無嘆了口氣，把頭埋在他懷裏，他真的把她吃的死死的，她一點辦法都沒有。

“我覺得汐若這個提議其實不錯，你這宮裏確實缺一個主事，我平日閑著也是閑著，做這府上主事也挺好，你覺得如何？”

玄燏的大掌撫著她凝脂似的背，低頭道：“你喜歡住在這宮裏？”

清無想了想，道：“……如果仙娥少一點，規矩沒那麽多，我還是很喜歡的……說到這個，我還要問你，你這宮裏，到底有多少小仙娥？”

“大概二三十個，怎麽了？”

居然有這麽多！合著她見到的只是一部分？“你一個人住在府上，怎麽會有這麽多仙娥？”清無詫異道。

玄燏老實道：“有一些是我到府上就在的，還有一些是後來天帝賞的，這些年下來，就這麽些了。”

清無對天上的規矩不太了解，但是她在人間的時候，人界的帝王確實會給大臣賞賜美女做姬妾，卻沒聽說過用侍女做賞的。“嗯……我覺得，我們兩個不用這麽多仙娥侍候著，不如，你打發幾個放她們出去，好不好？”

小仙女打鬼主意的時候，最喜歡示弱，此時話聲軟綿綿的，用期待的目光看著他，玄燏壓著笑意，佯裝嚴肅道：“天帝賞賜的怎麽能趕出去？”

清無蹙著眉，猶疑地看著他，她印象裏玄燏何時這麽畏手畏腳的了？“怎麽？你還舍不得？”

玄燏卻沒有答她，大掌撫著她的眉眼，眼神悠悠凝望著她，以前他還沒有認出她的時候，大多時候她都很沈默清冷如鬼魅，如今仿佛這副軀幹裏被註入了靈魂、燃起了火苗，一顰一笑都有了生氣，一言一語都有了起伏，也不知道他不在的那些日子裏，她是如何活過來的。

“你不喜歡這裏，我們就去別的地方。”如今她的面容一點點在恢覆，她在天上待的時日越久，就越引起別人的註意，是該找個地方把她藏起來了。

“去哪裏？”

“去只有我們兩個人的地方。”

“嗯……”清無點點頭，這個點子她十分喜歡，“你去哪，我都跟著你。”

清無話音一落，玄燏撫在她肩頭的手掌就突然一滯，擡起身看她。

清無被他急切的動作嚇了一跳，不解地望著他，“怎麽了？”

“你……真的想不起來以前的事情？”玄燏身子懸在上方，認真地望著她。

清無茫然地搖搖頭，道：“這些日子我在想，或許我轉世前喝了好幾碗孟婆湯，才什麽都想不起來……你不是不希望我想起來？”

“是。”玄燏懸著的心放下來，俯身薄唇貼在她的前額，喃喃道：“想不起來最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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